捌章˙觸景
在一片白茫無物的世界裡，擎海潮看見了白塵子。
白塵子穿著一襲皓白的衣袍，在櫻樹下席地而坐，臉上掛著祥和的笑容。
「白塵子！」他喊出聲，向前跑著，然而不管跑了多久、喊了多少次，卻縮短不了他和白塵子之間的距離，聲音彷彿也到傳達不了般，白塵子的雙眼始終閉闔著。
然後景色突然被黑暗壟罩，櫻樹底下的地基逐漸崩毀，眼看櫻樹和白塵子將要隨著雪崖一同掉落至山谷底下，擎海潮心一驚伸出了手，但卻握不到任何東西。
「雪崖、白塵……！」眉頭一緊，擎海潮倏然張開雙眼，方知原來所見皆是夢境。
剛才的景象還深深烙印在腦中，擎海潮冒著冷汗大口喘著氣，探向懷中，所幸白塵子遺留下來的黑石還在，令他鬆了口氣。
稍做調息後他環顧四周，發覺自己已置身在陌生的房間裡，頓了一下才讓他想起自己之前被被集境圍殺，為了拉回櫻樹，他隨著雪崖一同下墜到山谷……原來夢境並非全是虛幻，真假參半。
他沒能保護好那棵白塵子鐘愛的櫻樹，更讓千鍾少因他而亡，連消聲匿跡多時的揀角喫毛也早因為赤子心而故，而最後卻只剩他一人獲救……一時萬念俱灰湧上心頭，他只想回到那熟悉的故居。
走出外頭，便見遍地種滿了黑色的薩曇花，火蝴蝶伴隨著飄香飛舞在周身，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朝向自己走近，擎海潮定眼一觀，卻是一張熟悉不過的面容。
「珊瑚！？」
「你的傷已無大礙了？」
「嗯，原來是妳救了吾？」多年未見，看見擎珊瑚仍和以前一樣，擎海潮一時趕慨，「這就是妳這段日子的隱逸之地？」
「留蝶夢土，吾希望在紛亂的武林留下一處最後的夢土。」
「遍地黑色的薩曇花代表是的大地遇劫後的重生，翩翩飛舞的火蝴蝶象徵人間僅存的希望。」擎海潮轉過頭，見擊珊瑚沉默不語。「嗯？為何用那種眼神看吾？」
「吾感覺你有幾絲變了，你變得懂得停下腳步，瀏覽身邊的一草一木了。」
「你在責怪以前的吾嗎？」擎海潮斂下了眼，自嘲的笑了一聲。「確實，吾以前不曾留心於其他的事物，總是專注在自己想看見的……」
「你能有這樣的轉變，看來這段日子發生了一些事？」如今這變化，究竟是因為時間的沉澱，抑或是誰改變了他？
「……吾有一個摯友，是他才讓吾瞭解這一點，只是吾太愚鈍，到最後才知道……」
「那個人…對你必是很重要的一個人。」
「他確實是吾視之為生死至交的摯友。」一提起，擎海潮的嘴邊浮起淡淡的笑意，擊珊瑚看的明白，只怕眼前這個人還沒察覺到，「摯友……呵，海潮你可曾發現，你對那位摯友的情感不僅止於朋友？」
「此話何意？」
遲鈍的反應就如以前一樣，擊珊瑚輕輕笑了出來。才說他變了，但有些地方還是和以前一樣。擊珊瑚搖著頭，「有些事情只能自身會意，否則旁人說再說也是無益。」
「情感嗎……」擎海潮喃喃覆誦。
其實他也未曾衡量過白塵子在他心中到底佔了多大的份量，只是見白塵子那樣不懂得善待自己的時候，總是會想多對他好一些；見他有心事，自然也會想要替他多分擔；看不見人的時候也總會想念……只是他卻又分別不出這究竟只是朋友之間的情感，還是有更多深層的感情在……
見擎海潮苦思而皺起眉的模樣，擊珊瑚噙著微笑道：「若你釐清不了，何妨不回到故居？或者一見景，便能觸動些什麼。」
「嗯……吾也是該回到銀盌盛雪。珊瑚，謝謝你的救命之恩。」
「朋友之間不言謝、莫道恩，這便是緣份，有些緣看似斷了，但其實始終是牽連著的。」擊珊瑚蹲下身，拾起一片凋落的花瓣，「若是有緣份，便不會因為時間的洪流而阻斷，更不會因為死亡而緣滅。」
擊珊瑚望著擎海潮離去的背影，那段話她意有所指，卻不知人是否聽懂了。
＊＊＊
經過一連串的事情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故居銀盌盛雪。
景色依舊，人事已非；雪崖不再，只徒留他一人。
他自己泡了茶，泡的是他們四個人聚在一起時最常喝的太平猴魁。他喝了一口，茶依舊粗淡，他自嘲的道：「白塵，為什麼吾總是泡不出如你那般的甘甜呢？」
他問，卻無人回應，只有風聲呼嘯而過。
「老破碗，你一向樂天知命，安貧樂道，這杯淡淡的茶，敬你淡泊名譽的豁達。」他想起老破碗，飲了一杯。
「白塵子，吾是該說說你了。你…你為何………」一想到白塵子，擎海潮頓時又陷入無語，想好好說說他卻又不忍，只好搖頭作罷。「唉，算了，這杯淡淡的茶，就當罰你忘了舊友的糊塗。」
放下茶杯，擎海潮開了買來的酒罈高舉，「老酒蟲，你總是勸吾要瞭解酒的滋味，吾總是不屑為之，但如今吾卻好想與你把酒當歌，不醉不歸。這罈濁濁的酒，敬咱們不曾妥協的茶酒之情。」頭一仰，他將酒盡灌入腹中，過往的回憶也傾入腦海一幕幕閃過。
於是他想起第一次和白塵子在雪崖下相遇時的情景──
那日在他發現有人闖入雪崖之時他並沒有馬上發聲，當他在看到白塵子看著櫻樹近乎忘我的專注神情時，自己彷彿也受了感染，欲趨上前腳步因此停下。
因為一身雪白的白塵子宛如融入了雪崖的景色，毫無違和又似理所當然，他站在遠處看著此時的雪崖宛若絕景，至今忘了不了那刻所見。
閃過一幕幕與白塵子一起度過的那些景色、那些談話，擎海潮總算瞭解白塵子看著櫻樹是怎樣的感情、提及手足是如何的情緒……瞭解一切，只覺得白塵真是傻得令人心疼，明明可以輕鬆的過一生，卻仍行了最艱難的路。「白塵，你總說吾執拗，但現在看來，你之執拗亦不輸吾啊。」
他曾以為白塵子選擇佛獄，放棄了和他們的友誼，但若說”放棄”，對白塵子並不公平，因為對白塵子而言，他行之道路永遠是通向佛獄，沒有第二條選擇。而在看到那一心一意透過櫻樹望著故土的神情後，又有誰能以自身的立場置喙這是歧途？
再飲著太平猴魁，味道本該全然不同，但此刻喝起來卻似是經由白塵子所沏般，酸苦卻回甘。
茶心，是比人心更加可靠老實──此時他的心境必是和白塵子當時的心情重合，而今，他終於懂了自己是帶著甚麼樣的情感沏出這壺茶。
原來他對白塵子的關心與疼惜，早已超出朋友之間該有的界線。
「哈，原來…原來……哈哈哈……」擎海潮笑了出來，笑的宏亮卻有些空洞。
終於明白為何他能泡出和白塵子相同的味道來，因為他們的心情相同，茶心亦同。
白塵子一定早就發現只是不表明，而他竟然現在才發現他對白塵子的感情不僅止於朋友。
「為什麼你從不告訴吾？」為何，就這麼樣的也不說的消失在他的眼前？「你以為吾會因為你之身份而和你決裂嗎？」
若他能再早些透徹這個道理，是不是就能挽回失去的一切？但過去的變是過去了，怎麼樣也討不回來，只能存於記憶。
「白塵子……」
面對著總是坐著雪白道子的空位，他緩緩伸出手，視線逐漸模糊。
酒，越喝越醉；茶，越喝越醒。
如今他只願長醉不願醒……
待續
——————
看正劇時看到擎海潮回去想念他們的時候，真的讓我為之鼻酸
在被鬼覺神知所困時海舅也一樣又回到銀盌盛雪，聽到那票朋友們對他說的話…
即使發生了很多事，海舅也從不曾忘記舊友，而這些朋友也彷彿一直陪在海舅身邊一樣…
如今海舅算是可以和他們在仙山繼續泡茶什麼的，也算是團圓了吧XD”
然後…仙子抱歉了海舅這篇就借我一下吧(掩面
這篇預計下篇完結，總算是快能填完一坑了
